腾云027

作者: 2014-08-12
我的金大执教

推荐人:周筠 出版人、JUST PUB创始人

 

推荐语:

巴菲特的合伙人查理·芒格是个传记书迷,他常说,要想让人们认识有用的伟大概念,最好是将这些概念和提出它们的伟人的生活和个性联系起来。

 

《沈宗瀚自述》是一套让人相见恨晚,但也庆幸毕竟没错过的好传记。

 

早年读沈君山的《浮生三记》,知道他父母都是民国时期的农业专家,为农业育种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。但读了《沈宗瀚自述》,才进一步理解了为何会有“民国黄金十年”之说。因为从沈宗瀚笔下,几乎可以看到“民国农业黄金十年”的详细发展历程。

 

“金大执教”一章,如胡适先生序中所言,写的是民国黄金十年中国教育史的一页。原以为这些内容会有些枯燥,孰料不仅因沈宗瀚善取舍素材,且凡举例必附详细严谨的数据资料予以佐证,还因其文学功底深厚,使其叙述既让人信服,还令人流连。读他的自传,是头脑和心灵的双重享受。

 

1926年,留美归来,初在金大执教的沈宗瀚,时年三十三岁,风华正茂,年富力强。在美受到的严格学术训练,让他善于抓住问题的本质。他确信,农学生应多读数理化的功课,借以立好科学基础,训练理解能力。对这一点,他不仅言传,更有身教。当时,身为金大教授的他,深感自己数理基础欠佳,于是一边执教,一边在金大旁听数学班的大代数及微积分。金大教授还旁听,让人啧啧称奇。

 

除了重视学生的理论功底,沈宗瀚还特别重视训练学生的田间实践能力。他常带领学生赤脚到水田拔秧及插秧以做水稻育种试验,久而久之,师生关系极为亲密。

 

这样一位理论与实践并重的好教师,自然会培养出精兵强将。他最得意的门生和助手马保之博士回忆说:“我从英国回来后,他派我在中农所麦作系工作,他的工作要求和原则,仍没有变,规定三点:一是播种工作必须亲自下田,虽拥有博士学位者,也不例外;二是抗病育种,一定自己做记录,不可交给工人;三是收获工作,也要亲自动手,不准假手于人。”

 

在金大,沈宗瀚一边教书,一边坚持做农作物育种研究。他很早就认识到,改进中国农业的关键,首先在于增产,而增产以改良品种入手为最易。常言说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却原来育出一个农作物良种,也需十年!育良种期间,绝不可错过天时,不能有半点疏忽,否则前功尽弃。读这一部分内容时,甚至会因行文的紧张节奏而屏住呼吸。看这段——如在五月下旬至六月上旬收获时期,遇到霉雨连天,迟割的麦子在穗上可能发霉或发芽,真使我焦急万分,故遇到天气骤晴,即要抢割试验小麦。

 

有时,育种的障碍还来自人事。缺乏远见的短视带来的阻力,殊不易克服。而沈宗瀚抱定终生为中国农民服务的信念,不急不躁面对所有障碍。他既善于等待时机以利促成各方合作,也敢于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,阻止继续进行那些耗资巨大却对中国农民毫无益处的农业试验。此时的金大,得到了来自欧美,尤其是美国农业界的鼎力支持,中美学者、科学家之间交流合作不断,当时的国民政府不乏有识之士,还有晏阳初这样热心乡村建设和教育、富有远见的社会贤达的积极呼应。这一切,强有力地支撑着沈宗瀚和他的同事们坚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,集中力量做对中国农业最有价值的工作。这样的坚持,最终成就了“民国农业黄金十年。”

 

文章内容

我的金大执教

/沈宗瀚


      私立金陵大学位于南京鼓楼,由美国教会捐款设立,创立于一八八八年,最先为汇文书院,设于南京乾河沿,于一九一〇年与宏远书院合并,而改称为金陵大学。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旬,我自美来校,任农学院(金大于十七年向教育部立案,农科改称为农学院)农艺系副教授,教遗传学与作物育种学。

 

我在金大教书,要训练人才备为改良农业之用,并做实地研究改良工作为科学农业奠立基础。常以实地研究资料充为教材,使学生了解书本的知识与田间的事实相符合,引起他们读书与实地研究的兴趣。他们有时遇到田间事实为书本所无者,我常鼓励他们自己研究,亦引起我的研究兴趣,故教书与研究是相互关联,相得益彰。

 

我的教课以遗传学与作物育种学为主。遗传学是在农学院三年级第一学期,讲演三小时,实验三小时,计四学分。作物育种学是第二学期,亦为讲演三小时,实验三小时,计四学分,为农艺园艺及植物病虫害之学生必修课。讲课为星期一、二、三的早晨八至九时,试验为星期三下午。

我的遗传学讲演是仿效康大弗莱斯(C.A.Fraser)教授之方法,并以我的康大笔记与薛纳德的遗传学原理(E.W.Sinnott and L.C.Dunn:Principles of Genetics)为主要教材,以新近重要文献,逐年补充。

 

我记分数方法以实验及口试各三分之一,季考及学期考为三分之一。我与学生互约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考试要绝对诚实,作弊即为零分。在十一年内,未有一个学生触犯此规。


我讲解时对于已知的理论尽量说明,对于当时不能理解的事理,如生物突然变异,数量性状的多数遗传因子,玉米杂交第一代优势等原因,亦尽量指出未知的事理,尚须遗传家继续研究,勉励学生做继往开来的研究工作,以发明个中原因。 他们提出问题,我能答者答之,不能答者告以参考丈献与研究方法。他们有时以不能答者做论文题目,研究试验,很有意义。因我深信教书讲明已知的学理固然属重要,然而指出未知的事理,启发学生好奇研究的兴趣,亦属重要。

 

金大农学院以二百学生为限额。农艺系包括育种、土壤、肥料、作物,在民国十五年以前,由芮科长及利且(G. Ritchey)教授教课,仅得主科学生三至五人。

 

十五年我的遗传学第一班学生约七人,十六年秋为十二人,作物育种班学生大约与遗传班同。以后学生逐年增加,到民国二十年达五十余人,还有几位旁听,口试不能人人问到,我的精力难以贯注到每个学生,实验材料亦不够分配,故我设法限制每班四十人。三年级遗传育种班与四年级讨论会及论文学生共约七十至九十人。我的受课学生,有数年几占农学院全体学生的半数。农学院除农艺系外,有园艺、植物病害、昆虫、农业经济、森林等系。

 

我常言学生与教师必须同样用功,教学才有进步。上课先点名,迟到旷课均记点名簿上,送教务处处理。金大教务处以认真著名的,照章扣分无误。我极少缺课,学生亦极少缺课,因功课前后均有联系,前面不清楚,后面更难了解。

 


      民国廿二年十一月某星期六下午补授遗传学实验。我以自交与杂交玉米讲解玉米杂交第一代优势之事理,而金大足球队与上海圣约翰大学于三时起比赛,金阳镐是金大中锋大将,正在上课,二时半左右,体育教师徐绍武来教室嘱余放金去赛球,我答须有教务处来信,待徐取信来,余始准金去。

 

下星期一班上口试杂交优势,金不能答,得零分,而学期平均分数彼亦仅得“丙”。彼自此退出球队。于是第二学期作物育种学便得了“甲”。他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学生,我平日很喜欢,但从不放松教诲。

 

我教书一方是给学生科学训练,一方亦愿引导学生做一个有用的好人。故除功课外,注意他们行为思想。我在校有我的办公室。除在田间工作外,终日在此,学生可以随时来质疑问难。我有时问他们家庭状况及将来计划。他们多坦白畅言,天真可爱。

 

在金大教书时期,中央大学农学院常约我参加作物育种专题讨论班。十八年秋起,我曾兼课一学年,利用金大星期六下午休息时间,去授课二小时,讲解小麦育种与田间试验方法。

 

我的研究兴趣不下于教书,教书是对人,研究是对物,人自然比物为重,但教书对人的影响,是渺茫不可必,研究可增加对物的知识,是较有把握,且我的性情喜欢循序渐进,追求真理,田野清静,淡泊自由,在求学时代预备一生做一个好研究员,解决若干农业生产问题,故在金大,教书不过占我三分之一的时间,其余的时间均做研究工作。

 


      我的研究工作分为三类:第一类是育种工作,就是改良小麦水稻高粱的品种,以增加产量改良品质为目的,这是我的主要工作;第二类是研究水稻高粱的育种方法;第三类是研究小麦抵抗病害与成熟期的遗传。这三类工作是互相关联的,育种成功的大小缓速,是靠其方法的精确与作物遗传的研究。

 

除了写一些研究著作外,我尚写了一些通俗的农业文章,如《我国农作物种子改良及推广方法刍议》、《兵农殖边与粮食问题》、《好种子才得好庄稼》、《我国改良种子的重要与农家选种的方法》、《实地改良麦种的方法》、《农业植物生产学一年来之进步》、《改良品种以增进中国之粮食》、《中国棉作育种法之商榷》、《改良品种以增进中国之粮食》、《借用美棉与推广改良棉种》等等。

 

我的通俗文章均系短文,惟发表于农矿部“衣民”者较长,列为丛刊,由该部技正毛章荪先生主编,送我稿费甚丰,每千字为八元(普通为六元),在经济困难时,对我颇有帮助。


民国二十二年五月,中央研究院派我作为代表,远赴到加拿大的城市温哥华,出席第五届太平洋科学会议。在这个会议上,我提出了论文三篇:《小麦数量与质量性状之遗传》、《中国高粱育种法之研究》、《中国应用科学所改良之农业》。

 

民国十六至十九年,我住在金大单身宿舍,靠近鼓楼。我住楼上一个大房间,时六弟学年肄业金大,大哥的内侄吴友三与其女婿郑高翔肄业金陵中学,三人均与我同住一室以省宿费。有时我们仅包白饭,他们烧菜,我出菜钱,以省膳费。同事友好称我的房间为“沈氏祠堂”或“沈氏家塾”。外来友好名人,有时亦下榻我室,倍增热闹。好在我除吃饭睡眠外,自早八时至夜间十时余均在研究室,故室内情形,我不十分关心。

 

十九年夏起,金大教授们乔迁小陶园宿舍,房间好而小,只容一床一桌一橱二椅一几。我一人住宿,好在弟侄辈亦毕业了,但从此无人照顾我的衣服被褥,早起即赶上第一班,自然无暇折被,我有时换下衣袜亦未交工友去洗,较前更苦矣。

 

这时期我脾气躁急,夙兴夜寐,工作勤劳。暑假寒假共约四个月,我除旧历过年回家半月外,常在学校。我的助教随我工作,亦辛苦异常。这时期,我补助父母与大哥家用、六弟读书及还留学债务,故经况仍感拮据。

 


      我在金大的单身生活,久而厌倦。家庭问题经过数年考虑,终因志趣不同,十九年初与吴氏离婚。是年双十节与沈骊英女士结婚。她毕业于美国卫尔司来(Wellesley)大学,研习植物学,得理学士,十八年秋归国,任教于苏州振华女中。十九年夏我与她晤谈数次,志同道合,逐订婚约。


      结婚后,因她任职浙省农林总场,暂在杭州住家,二十年八月我辞该场兼职后,她亦于冬季辞职,迁居南京金大陶园宿舍。她善理家务,布置家庭整洁素雅。此时国防设计委员会月致研究费一百元,我就买了若干贵重农业书籍及美国Marchant手摇小计算机,并且自己设计了一张柚木大书桌及坐椅,她细心布置,使我的书室极为舒适,增加我的工作效率。

 

我在金大教书自民国十五年三月开始,惟于该年十月间回美,完成学业,十六年十一月返校任教,并主持小麦、高粱、水稻等育种工作,至二十六年十一月,因抗日战争政府西迁,遂辞了金大教职,共计任教十一年。

 

节选自《沈宗瀚自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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